猫夷

我愿吃斋念佛,换我cp百年好合

【狄芳】合欢(二)

@末九

·先郑重谢罪(土下座)拖得有点久,因为又一次狠狠地爆了字数(是有多说话不算数),而且还是食言了,把中放上来了...还记得当年我们说好的一发完吗? @末九 

·然后就是...对不起大家我保证下章一定是肉一定是(顶锅盖逃)

·有一些诗词考据与历史有差池,还望一笑而过~(鞠躬)

·由于案件篇幅远远超过预期,所以思考过程什么的就当大黑神勇无比睿智无双不要在意了好伐,我们抓紧进入重头戏吧好吗好吗!(你还敢说??)

·承蒙不嫌弃,如果以上都没问题,那么...↓↓↓



【二】

 

>>>


    站在房间门口,狄二宝纠结得来回踱步。

    他家少爷呆在房间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就算他偶尔脑筋转不过弯来,也不是真的没有脑子,当然知道他家少爷在忙活些什么。

    只是现在要是敲开了这扇门,保不准下一秒被敲开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但要是不敲,等少爷出来,还是难逃一劫。

    是立刻好死还是多赖活着一会儿,是个问题。

    哎,少爷现在和老爷是越来越像了,想案子不想出个头绪来,那是倔得完全没心思吃饭的。小心翼翼地去招呼,也会被冲得唯唯诺诺地回来。前些年他还敢没心没肺地闯进去,直到某次经历后,他就再也不敢咋咋呼呼地破门而入了。

    大概是一年前,杜静秋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回京探望,她夫君要面圣述职,她便来府上小住了些日子。

    那天晚上晚膳后,两个精力好像永远用不完的小家伙终于玩累了要歇息了,他便去仓库取备用的垫子和棉絮,远远地他便看见静秋姐姐进了少爷的房间。

    他一时好奇心作祟,扒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墙角,但屋内却长久地没人说话,他便也没了那个兴致,去做自己的事了。

    直到更晚些时候,他每日例行地来找少爷汇报家里各种大小事宜。

    他进门刚要开口喊,只看到自家少爷神色怔忪地盯着桌上写下的字发愣,以至于没留意到破门而入的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从来肆意随性的少爷露出那样复杂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想心思。那样旁人勿扰的氛围让他生生噤了声,正要悄悄掩门退下时,却听到少爷询道,“你发现了,是不是?”。

    他开始吓了一跳,正要硬着头皮解释时,注意到少爷根本没向这边移动分毫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这怎么也不是在问他的意见。心里正松了一口气,却又突然听得一声叹息“...们...在就好了”。

    那一刻,他已经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只记得自己急急地合上门离开,仿佛不小心窥见了一个隐藏极深的、他绝对不该知道的秘密。

    离开之前,他曾壮着胆子瞟了一眼少爷写的字,隐约是一句“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注一),字迹端正娟秀,不是出于他家少爷之手。

    从那时起,他才意识到,对于少爷,有些事从来没有真的就此过去,也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毫无波澜。有些伤疤结了痂,也不代表真的愈合,只不过是在所有不为人知的时刻偷偷地血肉模糊。

    就算在所有人面前能做到一如既往,在亲近的人面前也可以瞒得滴水不漏,但所有经历过失去的心一定都是有破绽的。

    那暮然山庄内的马场,盛泽镇上的河灯,那些五个人一起策马扬鞭,共游河山的日子到底是回不去了。

    少不识愁,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

 

    只不过现在不同的是,等他家少爷想白了出来,发现饿过了时辰,还能没心没肺地去吃个饭打个盹听个曲儿,自己就只能咬着小手绢在一旁...看着,有时还免不了被好生“安慰”一番。

    做人怎么这么难呢。

    狄二宝长叹了一声,泪眼对苍天。

    不管了!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这么畏手畏脚的,他狄二宝好歹也是陪过他家少爷上天打鸟,落地捉兔,下河摸鱼,曾把并州十里八街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的!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怎么也不能丢了少爷的脸!

    ——虽然那也是无论当时现在都是罪魁祸首的人。

 

 

    “少爷!!!”

    院子里栖在那棵合欢树上的鸟儿被惊得扑簌簌地飞,枝叶交缠摩挲,也跟着沙沙地响。

    “吱呀”。

    很好!这么快就开门了,沉住气,二宝,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少爷什么的都是纸老虎,忘记那些年里被少爷支配的恐惧吧!

    “王少爷喊你去吃饭!!!”

    抢在狄仁杰开口前,二宝闭紧眼睛,面不改色地飞快地喊道。

    “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啊?你少爷我离聋还远着呢!”

    没等到自己少爷的一顿“安慰”,二宝刚要欣喜地睁开眼,便感到额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瞅着自家少爷下楼远去的身影,他才敢一边揉着自己被弹的额头,一边嘟囔道,“也就只敢欺负我。”

    但还好有惊无险,借着王少爷的名义,好容易还是哄得少爷出了门。

    这才对嘛!有话可以吃了饭说,有事可以吃了饭想嘛!

    不过,少爷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楼下。

    “我什么时候喊你吃饭了?”

    王元芳斜晲着一脸“不管就是赖上你了”的表情的狄仁杰,挑眉道。

    “二宝说...你一定要等我一起,我不来你都食不安...”

    王元芳挥开黏上来的手,又好笑又好气地道,“你来了我才是真的食不安,再说二宝说我说的也作数?”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二宝说你说也是你说~”狄仁杰摇摇手指,冲王元芳挤眼道。手上还不停地剥着花生往嘴里丢,眼睛直往天上地下手中看,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地愣是不去看王元芳怒目而视的眼睛。

    “你!强词夺理!”

    “哎哎哎,别走别走。之前那个案子,我稍微有点眉目了。”

    眼看着王元芳起身就要走,狄仁杰赶忙腾出一只手把人摁下,换上一脸的严肃后将最后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怎么说?”这几天狄仁杰出门走访查案,王元芳本来是要跟着同去的。奈何拗不过一大一小两个磨人的脾气,他便一直留在驿站休养,对案件进展也一无所知。现在一听要开始说正事,他便不觉又坐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样。

    时隔这么多年,又一次被这双专注的目光注视、跟随,狄仁杰一瞬间竟觉得口舌发干,舌头绕不动,眼睛酸胀得睁不开。

    三年前,就是这样的目光,能瞬间领悟他所有话中深意,就像是螺丝找到了那独一无二的螺母,契合得天衣无缝。

    虽然他也曾仗着那人在身边,总是找些话挤兑他,想让那张始终温文尔雅的脸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但他心里却也清楚,这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认同之人。

    他甚至还能记得那人每个不经意间的动作,低眉浅笑,摇头轻叹,一本正经地发火...但那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他记不清当初自己是如何游刃有余地回应的了。

    或许当初自己太过年轻,有些话不怕说,有些人也不怕伤,但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分离和失去后的自己,再不敢像当初一样认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最正确无虞的了。同行以来的这些天,他也一直在寻找那个最恰如其分的平衡和力度能让彼此都没有负担。

    所以他兴奋,也紧张。

    那是御座前舌战群儒以一己之力挽狂澜时也未曾体验过的——身上每一根血管里都汹涌着喜悦,叫嚣着久别重逢的激动,但他的舌头不听使唤,他害怕自己的激进和冲动会扭曲甚至破裂这份小心翼翼维系起来的关系,就像一潭费尽周折平静下来的潭水也耐不住一缕细风的吹拂。

    他尽力。

    但也无能为力。

 

    “先说前几个案子。一共三名被害人,分别是傅家、辛家和任家的小姐。这三位生前并不相识,唯一有点渊源的,只能算任、辛两家的姑娘好像都有点不干净的事在身上。”调整好谈论正事的状态,狄仁杰捏了捏耳垂,若有所思道。

    “什么不干净的事?”

    “听坊间传言,这两位小姐不守妇道,待嫁闺中时便与人私通,暗通款曲,甚至珠胎暗结。要不是两家老爷动用各方关系强压下了消息,又把孩子送到外地远房亲戚那里避了风头,只怕这一整个镇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不过这消息倒还压得真严实,我这次去打探两家人口风,若不是好生用了点手段,还真套不到。”

    “哦?竟然有这等事...”王元芳点头道,“那这两位的共通点算是找到了,那位傅家的小姐呢?可有打探到与案件有关的消息?”他来了兴致,自动忽略狄仁杰话里诱他话的圈套。

    他才不想、也懒得知道狄仁杰都用了些什么“手段”。

    “傅家是当地首富,不说家财万贯,也绝对称得上富甲一方。她是家中独女,又因生得标致,家里上下自小就对她就颇为纵容,凡事也都依着她性子来。直到去年,这位傅小姐才出事了。起因是,这傅小姐爱上一位有妇之夫,而这个男人是一个外乡来的戏班班主,只是恰巧途经此地。本来吧,爱便爱了,也是两个人的事,结果这小姑娘还非要翻到面上来,闹得满城皆知。这还不算,这傅小姐竟还用身孕和家里的权势要那男人立下休书,逼他的妻子就范。当时也算引起了轩然大波,都惊动了地方官府,不过最后这件事以这夫妻俩失踪戏班解散而不了了之了。”

    王元芳不禁皱眉问道,“那这位傅小姐之后如何了?她遇害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狄仁杰也不说话,只拿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元芳,又朝桌子上王元芳手边的水壶努努嘴。

    王元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狄仁杰的意思,气得直瞪着狄仁杰说不出话来,但看着那人一脸“怎么办渴得说不了话”的无赖相,只好咬牙咽下。倒好了水,重重地搁在狄仁杰面前,“呛不死你”

    狄仁杰权当没看见,抿下一口甘露茶,咂咂嘴,眼睛瞅着半空中道,“由于事情闹得太难看,傅家也摆不平这事。即使这傅小姐再哭闹,最后还是与家里一仆役成了亲。毕竟一个怀着别人家孩子的落拓女子,也没人敢要。傅家觉得丢不起这个脸,更是把这位傅小姐撵出了家门。不过,这成了亲才发现,这位傅小姐其实根本没有身孕,都是她自己当初为了要挟那个男人才编出来的谎。后来,大半年过去了,这日子也还算相安无事,直到前几个月这傅姑娘被发现全身赤裸死状凄惨地摆在后土庙的供奉祭台上,这段事才又被翻出来说。”

    “原来是这样...这傅小姐也是可怜人。”想到自己同样惨死的姐姐,再回首旧事,王元芳不禁心里一堵,一阵难过。

    “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不一样的,元芳。”手上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王元芳抬眼,眼前是狄仁杰欲言又止的脸,那样直白却又笨拙的关心让他眼里一酸,无法拒绝地点头。

    为了转移话题不让压抑的氛围继续下去,他主动问道,“那你现在可有怀疑的人选?”

    狄仁杰点头道,“我确实有一个怀疑对象,只是现在苦于证据不足,我正准备找个机会去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是谁?”

    “朱雀。”

    “是她?可你不是...?”

    “没错,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没有怀疑到她身上,因为我始终认为是个男子所为,毕竟作案方式和被害者死前都遭遇过侵犯种种迹象都指向于男子作案,所以即使当初锁定凶手可能藏身绛朱楼,我都没有怀疑到她身上,直到那天她借机来探望你。”

    “她与你交好,你的朋友受伤,她带药来探望,这也无可厚非吧。”

    “不错,但如果你是凶手,你袭击未遂,你不会想方设法打探与你有过接触、可能拥有对你不利的证据的人的消息吗?作案本身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凶手的心理不可能从容不迫,现在又发生了他计划外的状况,他的心里一定是焦虑忐忑的,怎么可能不担心?万一自己的脸暴露了呢?还有,你还记得她来时说了什么话么?”

    “我记得她先与我就名字小聊了两句,然后就跟你说了两句关于药的事,除此之外,也没说什么了。”

    “这就是了。我后来回想过,我只向她提过‘元芳’和‘有朋友受伤’这两件事,从没有提过是‘元芳受伤了’,更不用说在她面前喊你名字了。她却一进来就唤你元芳,而不认为你是我那个受伤的朋友,这就有点蹊跷。因为寻常人听到这个名字,会觉得像是女子之名,就算不是,又怎么能那么笃定地说出来呢?这说明她那天不是第一次见你,或者早就知道你是‘元芳’。”

    “这么想来倒的确不假,她确是一见到我就唤我名字的。”王元芳颔首道。

    “还有,你当时整个头上都缠着纱布,乍一看上去只能知道伤在头部,她却又是如何得知你伤在脑后,从而提醒我上药时小心头发?”

    “除非...她就是凶手?!”

    “正是。不过这也只是推测,是建立在她就是凶手的假设的基础上。如果作为兴师问罪的证据是站不住脚的,她完全可以说名字是听二宝说的,你的伤处她是看其他受害者都伤在脑后所以猜测的。但真正让我开始怀疑她的是作案动机。”

    “难道她与这几位被害者有什么恩怨?”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认为凶手是男子的理由之一,是因为这有可能只是纯粹的恶性案件,并没有考虑到报复杀人的可能。但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出发想这几个绕来绕去的案件,你不觉得这个圈有个缺口吗?”

    “你是说当年傅家小姐喜欢的那个男人的夫人?戏班的班主夫人?”

    狄仁杰点头道,“不错,如果她憎恨丈夫的不忠,也憎恨害她一无所有的傅家小姐,身为戏班的一员,她完全有能力也有理由杀害傅家小姐。而且你当时同我说过,凶手可能是对孩子有所怨怼,而那个戏班班主和夫人据闻也是没有一儿半女的,所以傅家小姐才会用孩子做要挟。这样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这么说来,这个戏班班主夫人与朱雀姑娘的经历倒是能对得上了。朱雀姑娘也是外乡人,与丈夫流落此地,她丈夫死在别人的床上,她膝下又无儿无女...”

    “哎呀,看来,这个嫌疑她是洗不掉了。”

    狄仁杰搓搓手指上的花生屑,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道,“我这就去一趟绛朱楼。”

    “我与你同去”王元芳在狄仁杰要开口前抵住了他的嘴,“别想再把我晾在一边,我身体好得很了,要不要现在比试一番?”

    “王兄这般重情义,挂念狄某此去安危,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狄仁杰!”

    望着飞快窜出门的身影,王元芳无奈地摇头。这个人真是到哪儿都不肯吃亏,好像非要占了他便宜才欢喜似的。

    他正要跟着出门,无意间瞟到一旁有些发愣地咬着筷子的二宝,不禁奇道,“看什么呢?”

    却只见少年一脸呆愣地转向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下一秒就看见一张紧紧瘪着嘴一脸要哭着笑出来的娃娃脸,“这么多年了,少爷他居然又开始用这个捏耳朵的姿势想案子了,我...”

    “......”

    “...是吗。”

 

 

    隔壁屋里传来一阵阵轻歌曼舞,时不时更有男人的大笑,女人的惊呼、调笑声传来。到后来,一切觥筹丝竹声渐渐归于寂静,只能偶尔听得几声呻吟和喘息,告诫来者这并非打扰的好时机。

    手上微凉的剑鞘带着安抚的力量稍稍缓解了王元芳的不安。

    他自小就从未到过这种风月场所,是以一路走来看着那些衣着大胆的女子朝他抛媚眼、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隆起的胸脯,甚至还有大胆的直接往他身上扑,手指还不安分地在他手腕内侧画着圈,他才算大开了眼界。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等寻欢作乐的场所。

    即使是平日里再正人君子的人,来到这等让人失魂落魄的地方都无法幸免被诱惑,不管不顾只一心要赴那极乐了吧。

    只是他,是做不到的。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他接触到的女性也就只有姐姐一人,印象中,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误,姐姐都从不曾呵斥过他半句,只是略带责怪地看着他,但第二天起来始终还是有被整理得服服帖帖的衣服。

    她给了小时候的自己所有的温柔爱护和包容,也弥补了所有一个母亲能给的一切。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会心系一位像姐姐那般温柔贤惠的女子,与她并肩行至白头。

    直到他遇上命中注定的劫难。

    是福是祸,该到的都躲不过。

    他也曾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喜欢梦瑶这种与温柔贤惠八字没一撇的性格,但当初他就是被那样天真无邪的笑颜吸引,好像从没有什么事能成为她的顾虑。她活得无忧无虑,不需要别人喝彩,也不屑于他人羡慕。

    人都向往与自己不一样的灵魂,都想要自己没有的东西,他也不例外。王元芳这个名字代表天之骄子,家里寄予厚望,自己也约束甚严,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必须要走的路,有绝对不能辜负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向往。

    直到三年前梦碎长安,他一人孤身远引,他才开始思考一些他一直认为理所应当的事。

    他真正艳羡的是梦瑶吗?不是。

    是那个从来说话肆无忌惮,做事率性而为的人。

    是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感染别人的人。

    是那个改变他的人。

    王元芳转头看向身侧,对,就是这个厚颜无耻到他难以想象的人。

    刚进房间时,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这位倒好,一边无比享受地听着隔壁传来的管弦丝竹声,一边往嘴里丢着果脯,好像他根本就是来寻乐子的。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当传来的声音变得难以启齿后,这人居然仔细听了一会儿后嘿嘿一笑,很满意似的点点头,还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说,“这个好听~”

    他又羞恼又无奈,又怕自己反应过度给狄仁杰取笑他的机会,只得硬着头皮听了大半段,直到他们这次来要见的对象现身才算解脱。

 

 

    “如何?朱雀姑娘?或者说,当年的班主夫人?”

    面前的女子素衣粉黛,素手纤纤,嘴角噙着一抹轻浅的笑意,眉眼间仿佛自有一片淡然无争。在听明来意和直接甚至可以说是直白的试探后,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失态和破绽,直到帮他们二人都斟满了茶水,才轻笑着开口道。

    “不愧是狄公子,聪慧过人,我果然没有看错。”

    “哪里,是姑娘故意留的线索给我们。”

    “你说的不错,我是故意在你们面前说错话的。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你们也一定解得出来。”

    “这么说,姑娘你...”

    “是。我承认。是我做的,我是当年的班主夫人。夺夫之仇,怎能不报?所以我惩罚了那个罪不可恕的女人。她既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况且我也只是做了她应得的。我没有孩子,那她用来毁掉我的一切的理由我就更不可能允许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且,她既然自己犯贱,非要作践自己勾引别人的男人,我就实现她的心愿,找男人让她享受个够! 。”

    女人眼中的淡然之色渐渐被疯狂所取代,但面上依旧是挂着得体的微笑,就像那暴怒前的温柔,看起来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那你丈夫呢?传闻他后来失踪了,难道...?”

    “哈哈哈,他既然那么在意孩子,为了孩子不惜以死相逼,我就偏不成全他!他的灵魂即使想去找那个贱人团聚,他的身体也永远无法安息。他将成为我的傀儡,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女人眼中的疯狂之色更甚,仿佛黑暗里两株疯耀的烛火,无比诡异。

    “那你杀辛、任两家小姐的理由也只是因为她们与人偷情还怀了孩子?”王元芳皱眉,这女人远比他想像的不可理喻。

    “哈哈哈,不错。那两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多么风光体面受人追捧,实际上呢?比我这楼里的姑娘还要下贱!寻欢作乐是人之本性,无可厚非,但破坏他人家庭,更用孩子作为牵制的筹码,这是何等的卑鄙!”

    “所以她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只是因为一己私欲杀了她们。你与她们又有何分别?”狄仁杰叹气道。

    “我不会说自己是替天行道,我也不会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是做了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啊我都忘了,我就告诉狄公子你想知道的事吧,你不就是想不通这个才来试探我的么?凶器是我的琵琶,是我夫君当年用纯金打造,送给我作定情信物的。”

    “但你毁了它。”王元芳淡淡地道。

    “不!我是赋予了它意义!这些鲜血就是证明。”女人从案几下的暗盒里取出一个木制的长盒,轻抚盒面,像亲吻爱人一般虔诚地吻了上去。

    “既然你已认罪,便随我们去县衙自首吧。”狄仁杰和王元芳对视一眼,跟这样心思扭曲得无可救药的人多说无益,也没有劝她释然自首的必要了。现在既然一切明了,就赶紧结案以防节外生枝。

 

    “狄公子,王公子,别急啊。我还有事没有交代完呢。”

    女人眼中的疯狂渐渐熄灭,又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神色,嘴角依旧是若有如无的笑意。也不答他们的话,只是神色放空一般望着两人身后,眼睛眨也不眨,除了看得见嘴唇阖动,整个人就好似定住了一般。

    “还有何事,姑娘都可以到县衙去说。”

    “不,这两件事我只能对你们说。”

    女子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妖异的笑容。

    “一个好消息,一个不那么好。王公子,不如你来选先听哪一个吧?”

    王元芳与狄仁杰对视了一眼,有点摸不清这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看起来很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狄仁杰朝王元芳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小心。

    “那就先听好消息吧。”王元芳答道,一边手上将剑握得更紧。

    “你们漏了一件事。”女人将“你们”二字咬得极重,狄仁杰与王元芳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更加警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位可知我这儿薰的是什么香么?”女人悠然自得的模样让两人瞬间起了警惕心,难道这香里有什么玄机?

    “不知。”狄仁杰一手将王元芳往身后拦,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道,“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王公子不觉得熟悉吗?”

    “难道是...那天晚上...!”刚落座坐定时因为心思在别处,王元芳并未留意。现在一被提醒,仔细一闻才发现,这就是那天晚上自己昏倒前闻到的香气!

    “正是。那两位可知,这香有何功效吗?”

    未等两人开口,女子便吃吃地笑了。

    “此香名为合欢,乃合欢花提炼而成,是上好的迷情药,能令人神志不清,像傀儡一般被人操控,而且醒后不会有任何记忆,只记得欢愉却记不得过程。当然醒不醒得过来,就要看两位造化了。”

    王元芳这才感觉自己的手脚有点不听使唤了,像失去了知觉一般,手里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只觉眼前发花,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头也重得昏沉沉的根本无法思考。

    “难怪你招认得这么爽快,原来根本是另有打算!”王元芳只恨自己大意了,来之前就不该任由狄仁杰毫无防备地来,狄仁杰对女人有多怜惜他是见识过的,他果然就是要栽在女人手里!

    “你们以为我会抵死不认?哈哈哈,我做的事只是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但被人知道了,我也绝不会不敢承认。我今天跟你们和盘托出,一是因为我根本不屑于隐瞒,二是...告诉你又何妨,我本来就意不在此。”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眉间尽是癫狂,与当初端庄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收回望向两人身后香炉的目光,起身凑到狄仁杰耳旁道,暧昧道,“狄公子,你可知我们戏班里有一门绝活叫木偶戏么?人的身体像木偶一样被肆意操控,做出各种违反常理的动作。你们以为那是人为表演出来的,所以才为那人鼓掌喝彩的吗?可笑!告诉你们,那根本不是人自己能做得到的事,而是这合欢!做我们这行的,没有谁不知道这合欢香的功效,怎么样狄公子?现在是不是深有感触,这合欢果然是让人快乐又方便的东西吧~”

    王元芳撑起身子,体内只觉无比空虚,像千万蚁虫啃咬,但又不知如何能纾解。他看向扶着一旁墙壁支撑着站起来的狄仁杰,情况也绝不比他好过。只见他眼神涣散,嘴里更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但依然咬着牙做最后的坚持,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淌下,流到下颌又被趴在身上的女子色情地舔去,他有心去阻止,但又实在体力不支,只能恨恨地骂道,“卑鄙...!”

    “狄公子看来不是那等迂腐的人,不如...”

    这是王元芳在黑暗袭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无边的黑暗涌来,将他彻底湮没。


tbc


注一:此句截取于李白的《哭晁卿衡》,为李白为悼念当时误传已溺死的日本友人晁衡所作。此处与时间设定不符,望诸位切莫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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